理论研究

汉风评李彦鹏

POST TIME:2017-12-19 12:34:17 READ:1
李彦鹏:以虚静之慧心,探神秘之存在
汉  风
 
      在我的印象之中,著名版画家李彦鹏在几十年的艺术生涯中,一直是呐于言敏于行的艺术家。从他的这种状态中,我感受到他内心的虚静,同时也感受到他内心的沉实。正是这种虚静与沉实的同构,使他的艺术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
      对于画家来说,体悟道的奥妙,把握天地万物之本,把握存在的真义,是其最高追求目标。而要实现这个目标,心灵虚静是一种必须的状态。老子曾说:“涤除玄览,能无疵乎”,“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复观”。老子告诉我们,只有排除各种干扰,清除各种杂念,使心灵处于虚静状态,才能体悟道的奥妙,把握到万物运动的规律。而庄子提出的“心斋”、“坐忘”说,则更进一步发展了老子的虚静思想。荀子的“虚壹而静”说,韩非的“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之正”说,均表达了与老庄大体相同的观点。作为中国文化支柱的儒道诸大家对心灵的虚静状态均予以如此之高度重视,可见其对于一个存在意义上的人或艺术家来说是何等的重要。正是从这个层面,李彦鹏的生命状态和创作状态就显得十分地可贵和可敬。因为在审美的艺术活动中,主体心态惟有虚静,才能“虚而万境入”,才能使个体审美心理与道相契合一,真正感受到天地万物的生机活力,体悟到大千世界之美;才能接受、容纳和加工自然造化,创作出美的艺术来。正因如此,南朝宋炳《画山水序》所言“澄怀味象;宋代苏轼《送参廖师》所言”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清代王昱《东庄论画》所言:未动笔前,须兴高意远;已动笔后,要气静神凝”,“胸中空空洞洞,无一点尘埃,丘壑从性灵发出”等等,这些艺术大师都从个人创作的实践现身说法,点出了个中奥妙和真义。
      在一个价值动荡、心性浮躁、物欲横流的时代里,要做到心灵虚静是何等的难呀?非有大定力,大根器之艺术家方可具此操守,也只有大定力,大根器的艺术家方可真有所成。也正是在这样的时代里,才可以大浪淘沙,使其真正的金子闪闪发光。我以为,这也正是李彦鹏的动力和价值所在。
      李彦鹏的生命状态既有先天的秉赋,也有后天的认知。正是这种生命状态,使他在面对自然大象,面对生命和存在之时,能够撩去那些表象的浮华,直面生命与存在最朴素、最终极的真义,并使自己的心紧贴自然之心、生命之心、存在之心,从而创作出一批又一批优秀的版画作品。
      李彦鹏的近期作品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那就是他选取的表现对象大多都是极平易、极普通、极易被人忽视的题材和对象。在这些创作题材中,不管是旷远的黄土高坡,还是太行山浅山区的丘峦,拟或是依山而居、而牧、而收获的山民,都被一种平凡的语境所笼罩、所覆盖。在一般人看来,从这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题材和景象之中,要生发出一种感人的力量和美的语境,何其难也。殊不知,也正是这些极平凡的存在和极平凡的生命,却蕴含着审美最本质的含义。只是它需要具有真正穿透力的画家的眼睛才会发现,并以独特的艺术方式呈现给世人。我想,这就是李彦鹏的才华所在和高妙所在。
李彦鹏的《净界》用一种极单纯而又普通的土山包的视觉表现,向我们传达了一种少有的空寂和纯静。在这里,那正在消溶的白雪,那在寒风中仍然矗立着的,早已干枯的玉米秸,那在低空盘旋的黑鸟以及那灰兰的天空,都已超越了它固有的属性,而向我们传达着一种理想和语境,传达着一种似乎很陌生而且遥远的梦想。这个梦想没有纷扰、没有争夺、没有媚俗。只有正固,只有虚静,只有醇朴。而这种审美诉求在他的《残雪》、《塬上雪》、《高秋》等作品中也均有非常突出的表现。
      平凡的生命是最真实的生命,也是最感人的生命。李彦鹏正是从无数平凡而又真实的生命状态中体认着存在的真义。李彦鹏的《割谷》、《备冬柴》、《憩》、《瑞雪》等一系列作品通过细腻的表现手法,描写了山民平凡而又深刻的生活状态。在这里,那山岗之巅收获的操劳,遥远的天边舒卷的白云,天真的山娃背着柴草在弯曲的山路上攀爬的艰辛和快愉,羊倌席地而憩的惬意,都是山民生活中最平凡的存在。这一切在李彦鹏的刻刀下具有了灵性,具有了诗意,具有了一种神秘的特质。
      李彦鹏的这批作品秉承了其一贯的现实主义和写实主义之风,但李彦鹏的现实主义是隐含着梦幻的现实主义,他的写实主义是承载着超现实理想的写实主义。正因如此,他的作品在传达着一种孤寂、沉实、醇朴之外,同时也隐隐地传达着一种神秘、虚静和象征。在他的作品中,现实与理想的同构,生命与存在的同构,写实与表现的同构,立体地呈现了李彦鹏复杂而又多元的生命之思和审美之思,从而使其作品在平实中潜藏着一种神秘。由于这种审美的执著性、坚定性和超越性,使其作品具有一种强烈的宗教感。而这种宗教感和神秘感通过他那十分繁复、十分自信的刀法和那单纯的构图以及单纯的土黄色调与灰兰色调得以强化,得以展示。就宗教情结与神秘主义而言,神秘主义致力于恢复世界的神性和生命的神圣。神秘主义相信,人生宇宙间,与天地同心,与万物同情,与生灵共命。人的生命与宇宙的生命浩然同流,共趋完美。一切普遍而又独特的生命被托付于宇宙之大神秘中,万物无论生死都不会被遗弃,人正是在神秘面前,感受到了自身不可穷尽的生命。所以说,神秘主义是完美的宇宙诗篇。我认为,李彦鹏于此是深有所悟的,不然的话,他的版画就不会产生如此冷峻、神秘、感人的语境。
      其实,对神秘主义和宗教感的体认与感悟,在李彦鹏的《石子系列》和《暖冬系列》里已有十分强烈的表现。李彦鹏于20世纪90年代创作的《石子系列》借“85美术思潮”之风气,在纸版画技法刚从日本传入中国之时,他毅然放弃了贯用的木板水印技法,而对纸版画这一新技法进行了深入的探索。他通过刻、拼、撕、贴、皱、凹印、凸印等手法的综合利用,使纸版画由单色发展为多色,由简单表现发展为复杂表现。他同时还把铜版画的漂油技法运用到当时的创作之中。他的《石子系列》对具体的石子形象刻画是现实主义的,但其整幅作品则采用了构成、几何等手法,因此,其整体语境则是超现实主义和象征主义的。在这里,存在是真实的,又是虚幻的;时空是三维的,又是多维的;宇宙是微观的,又是宏观的。李彦鹏正是通过不同形态和不同时空的石子表现,使我们想到了太空,想到了远古,想到了母胎中的婴儿,想到了一座座不曾消失的纪念碑。
      在《石子系列》之后,李彦鹏探索的脚步仍然在执著地前行。他随后又创作了《暖冬系列》和《塬上系列》。这两个系列的作品与《石子系列》完全不同。这两组作品则采用绝版木刻的表现手段进行创作。绝版木刻的难度之大在于,不同黑白灰,不同色调的印制均在一块木刻版上完成。这就需要画家对先刻与后刻部分的判断十分准确。一但判断失误,则整幅作品尽毁。更何况李彦鹏采用的是写实主义的表现方法,其画面之复杂,结构之错综,既使采用分版套印的手法也很不易,更何况采用绝版技法,其难度就更是可想而知。正如他中央美术学院的恩师对他的评价:“李彦鹏将中国套色木刻往前推进了一步。
      李彦鹏的《暖冬系列》和《塬上系列》从一种超现实和象征的语境和表现方法又回到了他内心衷情的现实主义。不过由于《石子系列》的洗礼,使他对宗教感和神秘主义以及二者与平凡存在及普通生命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刻的体认。如果说《石子系列》具有强烈的浪漫色彩和梦幻象征的说,那么,他的《暖冬系列》和《塬上系列》其艺术语言更加丰富,更加自由,更加单纯,而且具有更加醇厚沉实的现实色彩和人本色彩。也许这种回归本身就是一种宿命。因为从他最近的这批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思维的节律,以及他对人与存在本义更深刻的解读。这种深刻解读不在于他那角刀、园刀、方刀等多种刀法的娴熟运用,而在于,他作为一名优秀的版画家,在秉承传统版画为人生而刻的同时,在其整体语境上让我们感受到了更多超越艺术本身的,人本意义和存在意义上的生命诉求和审美诉求。我以为,这就是李彦鹏对于中国当代版画的意义所在。
 
作者简介:汉风,河北省政协常委,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河北省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艺术理论委员会主任,河北省中国画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